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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素月一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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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何燕及盜了馬,仗著宗師撐腰,忽然有了骨氣,一臉大義凜然。

趙洵不與他分證,向小乙淡淡道:“那賀大幾時來?”

小乙連忙出門看覷,恰巧霍珍已帶了賀大,邁進廳來。

賀大見滿屋黑壓壓的人,也沒細看,只向堂中的趙洵抱拳行了一個禮,直剌剌道:“公子爺是富貴閑人,小的莊上卻還有許多雜事,公子爺有什麽話一次問遍了,小的也一次答盡了,豈不兩便?”

趙洵微微一笑,道:“這倒是我考慮不周了。”

賀大裝憨道:“公子爺事多,哪能樣樣都想到呢,自然是小的說話不明白,讓公子又生了疑竇。”

趙洵並不與他細說,向小乙道:“怎麽不請崔姑娘上前來。”

原來崔碧珠一直避在眾人後頭,此時才跟著小乙上前來。

賀大見她在此,有些疑惑,道:“你怎麽不辭而別,你娘親……”

崔碧珠一聽她娘親,登時掉下淚來。

飄瓦存了一段好心,起身道:“賀大先生,碧珠姑娘向小僧稟了些話,小僧口齒雖不伶俐,也能說個大概,若有不當之處,你且指教。”

賀大看眼前這個和尚,生得相貌脫俗,談吐又和煦,道:“豈敢,高僧但說無妨。”

這時圓智在門外伸長鴨脖似的探頭探腦,和尚朝他招手道:“圓智,我托給你的包袱呢?”

圓智笑嘻嘻要進門,逍遙樓的底下人也不攔他。

他懷裏捧著個包袱,進堂來,朝堂裏諸位行了禮,才將包袱遞給和尚。

阿沅看那萬字錦緞包袱,正是崔大娘之物。和尚將那包袱解開,請圓智捧給眾人瞧瞧。

廳裏眾人都看清了,不過是一雙五寸長、沾了泥的繡花鞋。

賀大乍見得此物,臉色微變。

和尚笑道:“此物請崔姑娘認認。”

崔碧珠看了那鞋,心裏也明白,臉上愈發悲戚。

和尚道:“此事還須從三年前說起,三年前,白水村的葉寡婦在端午節雷雨夜,吊死在賀家門首。那時,崔大娘趁節下,來探望崔姑娘,也在賀家莊上。崔姑娘一片孝心,早給崔大娘做下一雙簇新的繡花鞋。崔姑娘,和尚說的,可有差池?”

崔碧珠點頭,咽聲道:“高僧說的不差。”

和尚道:“賀家老二賀瓚,本是揚州城刀筆吏,適時也在家中,沒想到遇上葉寡婦這樁人命官司,他要開脫自家的幹系,是而親手寫了狀詞,一句‘八尺門高,一女焉能獨縊?三更雨甚,兩足何以無泥?’,有如神來之筆——賀大先生,可有此事?”

賀家老大也不否認,道:“確有此事。”

和尚又向崔姑娘道:“那葉寡婦到底是自縊或是被人吊死,且不提,先說她腳下的繡花鞋,雨天泥道的,她又從白水村到七柳鎮來,豈有不臟的道理?是而官司打下來,只斷了一句‘移屍圖害’。移屍不移屍的,和尚也不曉得,但葉寡婦那鞋,確是被人換過!”

和尚一頓,廳裏眾人隱隱明白過來。

和尚指著圓智懷裏那雙繡花鞋,道:“這雙鞋並非崔寡婦的,而是當年葉寡婦腳上的。三年前,賀家老二心生一計。因這葉寡婦腳長五寸,賀家老二尋遍府上,正巧針工崔碧珠姑娘為母親崔大娘做下一雙鞋,長短相合,就暗中替換下來。至於葉寡婦腳上的舊鞋,賀家人叮囑崔姑娘或燒、或扔,不可留跡。但崔姑娘心下不安,存下那雙鞋,請崔大娘帶回了月塘鎮,是作個證物的意思。”

賀大聽了這一席話,物證也有、人證也有,三年前換鞋一節,無可抵賴。

他也不辯,慨然認道:“換鞋一事,確是我二弟的主意,但我們賀家不曾害人性命,為求避禍,才出此下策!”

賀大雖如此說,人心卻有些異議。

既是賀二攛掇,給葉寡婦換了新鞋。三年後,賀二卻不在家,兼著那崔寡婦的屍首是何燕及首告,他們賀家想故伎重施,卻不能了。

是而崔大娘腳下仍是舊鞋。

小乙道:“偏偏三年後的端午節,崔大娘一到你莊上,人就死了,旁人怎知不是你賀家殺人滅口?”

賀大口不能辯,繃著臉,不言語。

小乙又向崔碧珠道:“崔姑娘,你母親屍首未收,怎你一個人就回了月塘鎮?”

崔碧珠臉上滴下淚來,道:“奴白日趕一些活計,半夜回到房中,母親卻已不見,奴四處尋人,尋到門首,驟見母親的屍首高懸,手腳冰涼,人已不能救了!奴又驚又怕,不敢在賀家安身,是而冒著大雨,一路走山道,逃回月塘鎮。奴怕賀家人來尋,因而躲在遠親家裏,不敢出來見人。”

崔碧珠一番話,也算明白。

只是有個疏漏,阿沅要問,才開口道:“小泥鰍……”

不想,趙洵也正朗聲問了這三個字。

兩個人異口同聲,眾人詫異,都望著公子爺和沅姑娘。

小乙抿著嘴笑。

趙洵淡然自若,阿沅卻有些不自在,索性不說話。

何燕及湊趣,向飄瓦壓低聲道:“上回宗師托的什麽做媒之事,現在看來,上頭那一位,著實不錯。”

他起了興頭,說得有眉有眼,道:“若成事了,我就是再盜他們府上幾匹馬,也不過是打賞媒人的喜錢,九牛一毛而矣。”

阿沅臉上更熱,要發作,又礙著人多,只能低下頭去。

飄瓦含笑,本也想打趣幾句,看一眼阿沅,一則怕她惱,二則怕撓著財主趙公子的逆鱗,只好一臉正經,替二人向那崔碧珠問道:“你既要逃命,怎麽不帶著你弟弟小泥鰍?”

崔碧珠驀然聽得這句,疑道:“我不曾見著我弟弟,他幾時來了七柳鎮?”

“你與你母親相見時,不曾見著小泥鰍?”飄瓦問道。

“我母親來莊上時,並不曾帶著他。”崔碧珠道。

飄瓦道:“你母親來七柳鎮,走的是山道,你弟弟小泥鰍卻是搭了一個驢車,從官道上追來的,兩個並不是一路。”

賀大此時道:“那小泥鰍確在本莊,我曾瞧見他與阿拙在房裏玩耍。”

崔碧珠一臉驚惶,賀大冷笑道:“我賀大從不要挾人,眾人都在此,霍珍兄弟也圍了我的莊子,不妨進莊去尋,小泥鰍一個孩子家家,躲在哪兒玩耍也是不定的。”

趙洵聽了這句,向霍珍點頭。

霍珍會意,即要帶人搜查賀家莊。

阿沅想起白水村裏烏頭的屍首,起身又道了一句:“你若瞧見四尺長的白布包裹……”

霍珍不解,才要問,趙洵道:“你搜時,一處都不可漏了,尤其是那屋頂避潮的隔板。”

霍珍遵命,帶著人,大步去了。

崔碧珠想著小泥鰍的安危,坐立不安。

賀大也有些心虛,暗忖,三年前,自家新鞋換舊鞋,掩下葉寡婦的人命官司,本就可疑,新下又死了崔寡婦,人證崔碧珠、物證繡花鞋都齊了,若是送到公堂,百口莫辯。

等候的片刻,小乙換了一爐百合香,又換了一套新茶。

趙洵也有些閑心,向那何燕及道:“盜馬一事……”

“公子有了裁斷?”

趙洵道:“你畫一幅駿馬圖來,我瞧瞧神韻,若沒有敷衍,盜馬一事,我便不追究了。”

何燕及一聽,笑著起身,道:“公子慷慨,在下三日內就送這駿馬圖來!”

阿沅望一眼趙洵,她雖不言語,心下卻也明白。

世上像他這樣的人,不多。

半日,午時已過,霍珍這才帶著人馬回來了。

他身後兩個伴當,各捧著一個四尺長的白布包裹,立在庭下。

阿沅起身走到庭下,正要徒手去解,卻被緊跟來的趙洵握住手腕,不讓她妄動。

小乙此時取了剪子,剪開白布,只見兩具屍首,一具幹癟,一具卻是新死。

眾人都從廳裏走到庭中,站在階上看。

崔碧珠一見那屍首,哭出聲兒來。

原來,那具幹癟的童屍,正是小泥鰍。

而賀大看另一具新死的屍首,像是他心愛的小兒阿拙,只是不信,定睛一瞧,準了,如遭電掣。

他喃喃不清道:“我出門時,阿拙還在院裏與丫環玩耍,怎麽……”

趙洵瞧明白了,冷聲喝道:“霍珍,那賀家可圍得住?”

霍珍忙稟道:“包管圍得鐵桶似的,插翅難飛。”

趙洵正要去拿人。

秦花娘、樂放帶了人馬匆匆回來。

秦花娘近前,向公子稟道:“那天下門段璋,帶了銅蓮子呂雲霄、血蝴蝶常玉、鐵琵琶鄭妥娘,還有好些人馬,走通了山道,往賀家莊安身去了。”

樂放道:“我與花娘見他帶的都是天下門數一數二的高手,不敢獨斷,咐咐撤走了賀家莊的看守人馬。公子看此事如何裁處?”

趙洵冷笑道:“人都來了,難道還避而不見?”

逍遙樓眾人一聽,稱了心,紛紛備馬,一齊都要往賀家莊去。

和尚本不是愛惹事的,但看此事,已死了兩個孀婦、三個幼童,這真魔定是要降的。

何燕及本就是愛湊熱鬧的,邊磕瓜子,邊道:“我也去瞧瞧!”

而阿沅聽見段璋的名字,臉色冷冷,思忖著此人既來了,她正好瞧瞧,到底是何樣的人?

是而一行人都向賀家莊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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